當(dāng)潘展樂在《人民日報》上寫下“先為國,再為家”這句話時,我第一反應(yīng)不是熱血沸騰,而是覺得這小子真“狠”。這種狠是對自己的。巴黎奧運會那池碧水?dāng)噭恿硕嗌偃说男?。他站在世界之巔,脖子上掛著金牌,耳朵里是山呼海嘯。然而,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空虛。
他在信中坦誠自己“失去了目標(biāo)”,在水中“找不到方向”。這比那些賽后說著標(biāo)準(zhǔn)答案“感謝國家感謝教練”的運動員要實在得多。成年人的世界沒有那么多打了雞血的永動機,我們都是在泥潭里摸爬滾打的凡人,哪怕你是世界冠軍。潘展樂捅破了這層窗戶紙,讓我們看到神壇上的哪吒也會有踩不住風(fēng)火輪的時候。
這封所謂的“家書”更像是一篇自我救贖的內(nèi)心獨白,一份寫給自己看的“診斷報告”。巴黎的榮光像一針強效嗎啡,藥效過后便是戒斷反應(yīng)。他開始回憶起那些一個人怕黑、盯著天花板睡不著的夜晚。這些回憶并不是為了煽情,而是在找“根”。
他的根在于小時候因為發(fā)育晚、身高力量都跟不上,怎么游都游不過別人的憋屈;在于教練看他游不好,罰他站在池邊“干瞪眼”的懲罰;在于爸媽從不多問,只是默默叮囑“注意身體”的理解。這些經(jīng)歷把他從泳池里的一個普通男孩淬煉成世界冠軍。
“先為國,再為家”這句話放在不同運動員嘴里味道完全不一樣。有的人說出來像是在背誦課文,但少了點人味兒。潘展樂說出來卻能品出一絲悲壯的自我拉扯。因為他前面剛剛鋪墊完自己最脆弱、最迷茫的狀態(tài)。所以這句話更像是在說服自己:“喂,小子,你得先頂住‘國’這面大旗,才能回頭去撐起你的‘家’。”
競技體育的邏輯從來不是溫馨的家庭劇。你代表的從來不只是你自己。他提到回家看到床上越來越多的金牌,對自己而言只是“階段性總結(jié)”,但對家人來說是“共同努力的痕跡”。他把自己從家庭的溫情中抽離出來一部分,用近乎旁觀者的冷靜來審視這一切。
我們習(xí)慣了運動員必須承載宏大敘事,必須口號喊得震天響。但實際上,一個運動員最強大的驅(qū)動力往往來自于最樸素、最個人的情感——熱愛。就像潘展樂說的,他最怕的懲罰就是不能下水。當(dāng)游泳不再是單純的快樂,而是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(wù)甚至是一種“責(zé)任”時,迷茫是必然的。
潘展樂這封信與其說是“中華體育精神頌”,不如說是一個頂級運動員的“心理調(diào)試說明書”。他在用“家”的溫暖來對沖“國”的壓力,用兒時的初心來對抗成年的迷茫。他試圖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,一個能讓他繼續(xù)游下去的支點。
接下來的全運會對他來說,與其說是一場比賽,不如說是一次“康復(fù)治療”。他不是要去贏,而是要去“找回自己”。當(dāng)他把目標(biāo)從“戰(zhàn)勝對手”調(diào)整為“找回自己”時,他已經(jīng)從那個冠軍的“緊箍咒”里稍稍松綁了。他沒有假裝自己刀槍不入,而是坦然地把傷口露出來,告訴所有人也告訴自己:“別急,我正在給自己縫針?!倍蔷洹跋葹閲贋榧摇?,就是他找來的最粗的那根針和線。
潘展樂以48秒01的成績觸壁,全場沸騰。這位巴黎奧運會百米自由泳世界紀(jì)錄保持者,在第十五屆全運會上贏得個人首枚單項金牌。鏡頭掃過他的臉,沒有狂喜,只有如釋重負(fù)的平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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