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成都街頭,32歲的張植牽著母親袁家鳳的手,像教孩童學步般引導她避開路面的水洼。袁家鳳穿著純白的外套,低頭盯著腳尖,突然指著櫥窗里一只白色毛絨玩偶咯咯笑起來——這是她患病后最愛的顏色。張植掏出紙巾擦去她嘴角的飯粒,動作輕柔如擦拭易碎的瓷器。這對母子正在一場與時間的逆行賽跑中,書寫著關于生命尊嚴的答案。
袁家鳳曾是四川宜賓鄉(xiāng)村的婦產(chǎn)科醫(yī)生,三十年間親手迎接過無數(shù)新生命。2014年起,這位溫和干練的女性開始性情突變:暴躁易怒、記憶衰退,甚至出現(xiàn)超市“偷竊”、街頭乞討等異常行為。張植在外工作時以為母親只是更年期,直到2019年她退休后徹底喪失生活能力,才以“祛斑”為由哄騙她就醫(yī)。華西醫(yī)院的診斷書冰冷刺目:額顳葉癡呆,一種尚無藥物治療、患者平均生存期僅5年的罕見病。
面對智商退行至2歲孩童水平的母親,張植在2021年辭去工作,開啟全天候照護模式。他拆掉防盜門加裝三重鎖具,防止母親半夜出走;將肉菜剪碎混入白米飯,模仿嬰幼兒輔食;每隔半小時提醒如廁,深夜陪她在街頭“放電”直至精疲力竭。最痛心的是,母親辨認他的距離從百米縮短到咫尺,某次擦肩而過時,她遲疑著問:“你是幺兒嗎?”
張植將照護視為“反向育兒”:建立固定作息、設計認知訓練、錄制兒歌喚醒母親殘存記憶。他帶著母親旅行,行李中裝著專用餐具、如廁盆和十幾套白衣——既滿足她對白色的偏執(zhí),也維系著體面尊嚴。短視頻賬號“植樹和袁妹妹”里,母子倆為羊駝玩偶面壁與否“斗法”的畫面,讓20萬網(wǎng)友淚目:“原來愛真的能對抗遺忘”。
這場照護顛覆了傳統(tǒng)親子關系:曾經(jīng)庇護生命的母親,如今蜷縮成需要24小時監(jiān)護的“孩童”;曾經(jīng)被呵護的兒子,卻成為撐起整個世界的“父親”。張植的床鋪被切割成兩色:母親執(zhí)著的純白與他偏愛的深藍,恰似生命輪回的隱喻。當醫(yī)學宣告“不可逆”,他用耐心重塑著另一種可能:確診四年后,母親仍能奔跑、歡笑,甚至本能地替他拎起菜籃。
在額顳葉癡呆蠶食記憶的陰影下,這對母子用愛搭建起臨時的港灣。張植的故事叩問著現(xiàn)代社會:當4000萬中國家庭正經(jīng)歷認知癥困擾,我們是否該建立更系統(tǒng)的照護支持?他在日記中寫道:“疾病可以偷走記憶,但偷不走我們相愛的痕跡。每個被定格的此刻,都是對生命最溫柔的抵抗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