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鳥鳥說鴨絨就是我理想中女性的樣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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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11-13 16:46:06  微博

她想從相親講起。

這個話題聽起來有點老。導演組也勸過她,「太老了,大家不愛聽」,希望她能講「更有共鳴點」的職場話題。她差點就妥協(xié)了,打算換一個辦公室里有人講黃色笑話的段子,但是改的過程很不順利。她心里知道,這不是她最想在這個舞臺表達的內(nèi)容。

后來,她還是決定講相親?!笓炻鳛橐粋€成熟的單身女性,我知道相親是不可能遇到這樣的好事情的」,張雨綺第一個大笑著拍燈。她繼續(xù)講,「道理也很簡單,大家有在早高峰的地鐵站門口,見過那種孤零零的、一輛停著的共享單車嗎?你千萬不要覺得這輛車就是專門留給快要遲到的你的,你開都不要去開它」。

場子炸了。

這是《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》比賽第一場。許多觀眾都是因為這期節(jié)目第一次認識了鴨絨。

第二輪比賽,她想講脫發(fā),導演組再次建議她換個話題,「這個話題太小」,他們說。上臺前,大部分人并不看好這個段子。比賽前一天,鴨絨在開放麥碰到脫口秀公司的老板,老板也對她說,脫發(fā)這個點太小,很難引起共鳴。鴨絨看著老板的頭發(fā),「他頭發(fā)也不多啊」。

出乎意料,場子再次炸了。但她還是被淘汰了。

其實「相親」的段子,鴨絨很早就在開放麥講過。有一次演出,同行的脫口秀演員聽完很驚訝,「你啥時候?qū)懙?,好好啊」。在他看來,相親被評頭論足,大多數(shù)人的第一反應是受傷或者是憤怒,但是鴨絨似乎根本不屑于對方的評價。

鴨絨的段子還讓他想起一部短片,主角是一位女高中生,被表姐叫去參加一場飯局。飯局上除了她們,都是中年男人。但和很多類似故事的走向不同,短片里的這位女學生始終是個旁觀者,觀察著酒桌上的荒誕。一篇評論文章里,作者評價導演時說:

「她創(chuàng)造的女學生,非常疏離,非常旁觀,她沒有被卷進酒局里,也沒有被非禮揩油的危險,KTV大家摟著小妹嗷嗷亂叫時,她就在那旁觀酒局荒誕的一幕。她是個觀察者,研究者,評論者,還是拿著秒表計時的測量者。這是極少出現(xiàn)的女性角色。」

就像那個女高中生,鴨絨也像是一個旁觀者。今年《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》不是她第一次參賽,也不是她第一次經(jīng)歷淘汰。前兩次參加《脫口秀大會》,都是一輪游,其中一季的段子被剪得稀碎,唯一剪進正片的,是她調(diào)侃自己和周筆暢長得像,還被粉絲追過來罵。但講起這些,她的語氣淡淡的,像講述別人的生活。

9月末,我在上海見到鴨絨,沒有多余的寒暄,她只是轉(zhuǎn)頭說了一句「你好」,然后是漫長的沉默。

就像她的段子,鴨絨給人的第一印象有點冷。第二賽段比賽,魯豫評價她,「聽前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時候,(我)會有點擔心,如果能把前半部分壓縮一點,迅速進入后面(會更好),因為真正炸的燃的在后面」。鴨絨后來回應:「我沒辦法一下子走到強烈的情緒里面,所以我需要說一些小的事情,慢慢地把自己的情緒帶到那個位置。」

她知道自己就是這樣。她很少在朋友面前哭,哪怕壓力最大的時候,也只會在事后以吐槽的形式和朋友說起。她習慣一個人消化情緒,解決問題。第一次講開放麥冷場,她也沒有對任何朋友講起。直到一年后,她拿到楊麥克的月冠軍,朋友們才得知了這個消息。在鴨絨看來,只有干到有點東西了,才能夠跟別人分享,「去唱KTV總不能就說自己是歌手吧」——還是那種淡淡的語氣。

她害怕麻煩別人。最極端的一次是去年春天,下班回家路上,她摔了一跤,一只腳崴得很嚴重。上個岔路口分開的同事還未走遠,但她想了想,還是沒打電話,一個人靠著那只好腳去了醫(yī)院,保安看到她,「都這個樣子了,還一個人來」。但她并不覺得自己可憐,只是想著「又克服了一個困難」。看完醫(yī)生,她又一個人打車回家??斓叫^(qū)門口,她才終于撥通室友的電話,室友是她的高中同學,兩個人認識了十幾年。單對鴨絨來說,麻煩別人的心理距離僅限于從小區(qū)門口到家門口的500米。

這讓鴨絨一直顯得疏離。但有一天,她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可以更深刻地投入進去。身為女性,她自覺是比較幸運的那個,童年平順,家庭友愛,成績拔尖,不太需要特別為自己爭取什么,后來當她進入主觀評價大于客觀評價的職場,當她和更多女性相遇,看到發(fā)生在彼此身上更廣泛的、更隱秘的不公平,她沒辦法再置身事外。

第一次

從小,鴨絨就非常擅長察言觀色。她出生在浙江臺州的一個村子,小時候和爺爺奶奶一起住,她常能經(jīng)歷媽媽和奶奶彼此有意見,而父親表現(xiàn)得無奈、無力又不負責的時刻。她看得到每個人細微的心思。逢年過節(jié),女人在廚房做飯、洗碗,鴨絨坐在她們中間,看到一些家長里短被她們繪聲繪色地講出來,「那么鮮活而生動」。

后來,她考上了上海外國語大學葡語專業(yè),畢業(yè)后進入一家大型企業(yè),開始了上班的生活。她在餐廳里和隔壁桌四五歲的小孩聊天,觀察他和母親的對話方式,她去坦桑尼亞出差,接觸不同階層的人群,她總是能捕捉到生活里容易被忽略過去的細節(jié)。

最開始說脫口秀,她擅長講生活里的小事。她說水果的自駕游:一箱黃桃如何從西安的郊區(qū)花了一周的時間才快遞到家;她說中年男人的微信頭像:男性基本到了四十歲的時候,微信頭像會統(tǒng)一變成藍天或者是大海;她說飛機落地非洲的那刻:廣袤無垠的非洲大地邊上,升起了一輪滿月,我跟那個月亮之間什么都沒有,除了三棵棕櫚樹。生活在她的講述里輕盈而多樣。

小方最開始注意到鴨絨,是在上海山羊Goat俱樂部剛剛開業(yè)時,她是俱樂部主理人,每晚都會坐在最后一排聽。那時還是新人的鴨絨上臺講,「感覺特別不一樣」,在小方的印象里,頭幾次嘗試開放麥的新演員一般都會比較外放,「想給自己壯膽」,但是鴨絨的表演風格有點「娓娓道來」,她很鎮(zhèn)定地講述自己看到的東西。

小方說,在眾多脫口秀演員里,「其他人是努力在生活中找素材,鴨絨是努力生活,分享生活?!咕€下演出的時候,其他演員都很緊張,只有鴨絨在想晚飯吃什么。晚上錄播客,鴨絨通常是最早走的那個,因為到點就困。小方覺得,大部分人把脫口秀當成全部的事業(yè),但鴨絨真的是當副業(yè)在干,「去非洲待個半年也沒那么有所謂」。

后來,鴨絨講起脫口秀最初吸引她的時刻。那是2018年,《脫口秀大會》第一季播出。學計算機的宅男韋若琛上臺,講了幫人修電腦的段子。她感到一種沖動,一個人拿著麥,講五六分鐘,講生活里發(fā)生的小事,「就像平時會跟朋友分享的那樣」。

她關注了一些開放麥的公號,去看了第一場線下演出。和很多女性脫口秀演員一樣,她想上臺,又害怕被拒絕,于是先做了志愿者。直到兩個月后,她看到一個18歲的觀眾上臺講,后來又有一個14歲的小孩上臺講,那一刻她覺得「我不要再為他們服務了」,鼓起勇氣報了名。

第一次,她冷場了。原本她以為可以和觀眾互動,等到真正上臺后,燈光特別亮,什么都看不見。嘴巴跟不上腦子,預設的梗沒有「響」,緊張的情緒立馬上來。為了救場,她講了一些很碎片的話,「不好笑更尷尬」。酒吧老板倒是笑了,鴨絨記得很清楚,「不是覺得好笑,而是那種嗔笑」。

她偷偷在家苦練,發(fā)揮了好學生的做題能力,快速總結(jié)經(jīng)驗:梗沒響的時候,不要為了試圖活躍氣氛講一些無關的話,只要繼續(xù)往下講,「觀眾還是會笑的」;舞臺燈光很亮,四周很暗,那就在一個黑暗的房間練習講話,保證下回上臺不會嚇一跳。再上臺那一次,雖然還是沒有達到她的預期,但是觀眾笑了。

取得突破是在2019年7月,在當月的楊麥克比賽上,她獲得了冠軍,很快她就晉級為商演演員,從此過上了白天上班,晚上去講開放麥的生活。一切看起來都那么順其自然,她的個性始終沒改變過,私下里很安靜,舞臺人格和現(xiàn)實人格出奇一致。在最開始,脫口秀就是她生活中的一件小事,讓她在朝九晚五的工作之外,多了一份期待。

「你什么都不行」

查查和鴨絨是因為追星認識的,她們一起做過字幕組,友誼從線上延伸到了線下。認識了十年,查查說,鴨絨很少主動說起工作的糟心事,也很少在朋友面前哭,但是只要鴨絨約她去迪士尼,她就知道朋友的狀態(tài)不好。

工作之后,鴨絨遇到了幾乎所有打工人都會遇到的事兒——成為一個「便利貼女孩」,不僅要做好分內(nèi)的事,還要兼職做財務,做了很多別人不愿意做的事情,但是卻很難得到認可。有一次,領導在飯桌上高談闊論起AI發(fā)展對行業(yè)的影響,還讓鴨絨思考一下未來,「思考你有什么額外的價值是不能被取代的」。鴨絨知道他喝高了,但是依舊受到打擊,「就感覺我一文不值」。

但那次好克服,畢竟是醉話,不往心里去也就過去了。再工作幾年后,有另一個領導會直接、嚴肅、反復地告訴她「你做的工作就是沒什么意義啊」。好幾次她做噩夢,夢里領導批評她,「你就是做什么都不行啊」。她哭醒,但又有點分不清是做夢,還是這一幕真的發(fā)生過。她意識到自己那時候狀態(tài)真的很差。

她平常不愿意在公開場合表露脆弱,但那段時間下了班去演出,上臺前,制作人的一句「你怎么看起來心情不太好」,就能把她問哭。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,去淡淡地旁觀了。她有一些情緒,需要發(fā)泄,需要表達,生活里那些無法依靠自己解決的問題,她在段子里可以去回應,去調(diào)侃,去刺破。每次講完,觀眾笑了,原本的難過就被沖淡了很多。

那段時間,她寫過一個上海阿姨說話藝術的段子,開頭的場景是在一家便利店,店員是一位上海阿姨,鴨絨問,蛋黃粽里除了蛋黃還有什么。阿姨說,那么,肯定還有糯米的呀。下一個場景,鴨絨參加一個崗位面試,從會議室出來,同事揶揄她,你是靠賣萌過了這次面試的嗎?鴨絨說,那么,肯定也要自我介紹的咯。

這是鴨絨在工作里真實碰到的事情。但當時,她只是慣性打了哈哈過去。直到寫段子的時候,她才意識到原來可以這樣反擊。

這也是她第一次用段子化解了工作帶給她的生氣。脫口秀的意義也變了,從生活里的一件小事變成一個出口,是「自我心理治療」的方式。拍攝那天的同題問答環(huán)節(jié),被問到「作為一個脫口秀演員,你最想冒犯的是什么」,她說:「冒犯我平常生活中不敢冒犯的人。」生活里,出于各種原因,遇到不合理的、不公平,她會配合,但是當它們變成素材,化成笑聲,那些不曾被安放的情緒都有了出口。

但和很多脫口秀演員的選擇不同,鴨絨到現(xiàn)在都沒有想過當一個全職演員?!敢驗槲沂悄欠N不能坐在家里等的人」,她說,「如果這個月沒有人找我演出,沒有人找我做商務,是不是我哪里有問題,是不是我又過氣了?」她會有焦慮,而這個焦慮其實是無謂的。對她來說,生活大于脫口秀,她需要一個穩(wěn)定的生活節(jié)奏,也需要脫口秀讓她的手里握有更多的選擇權(quán)。

曾經(jīng)有一家公司的老板邀請鴨絨去年會演出,問她一場多少錢,鴨絨說400塊。對方很驚訝,「這也太少了」,他說,「我給你多一點」。在那段時間,她就是這個價位的演員。前兩次失敗的《脫口秀大會》,常常有人會拿著節(jié)目截圖問她,這人是不是你。她說,「蠻痛苦的」,因為「頭發(fā)都是塌的,油得不成樣子了」。

一些真正的挫敗感,被鴨絨掩藏了起來。

2020年1月,一場線下主題賽,鴨絨在公司吃完年夜飯,喝了點紅酒,就趕到比賽現(xiàn)場上了臺。她已經(jīng)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講完全場,嘴上一直吃螺絲,只記得觀眾笑得很開心。她雖然覺得自己那天的段子也不差,但她知道觀眾笑得更多的一定是醉酒本身。「一個醉酒的女人說什么不好笑呢?」因為她不斷的口誤和觀眾長時間的大笑,她超時了,最后一個梗還沒說完,就被主持人趕了下來。后來她去衛(wèi)生間吐完,在桌上趴著休息時,李誕跑出來,努力壓低著音量大叫:「鴨絨!鴨絨!你是冠軍你知道嗎?!」

他開玩笑的。那天她拿到的是李誕特選第三名,用以表彰他一直想嘗試卻不敢(也不值得鼓勵)的一次「行為藝術」。

在一些偶爾外放的時刻,鴨絨好像把自己拿了出來。這些時刻通常是細小的,不經(jīng)意間的,她甚至自己也沒意識到。直到有一次,她和王梓晗聊起來,王梓晗問她,「你是不是會覺得別人喜歡你,是因為你從來不犯錯?」這是鴨絨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自己性格中的根深蒂固的一面,「可能因為我們從小就是那種成績很好,不讓家長操心的那種人,所以會習慣性地覺得我是不是應該保持這個人設,不讓別人替我操心」。但現(xiàn)在,她覺得不是必須如此了。

她和她們

今年,脫口秀帶給鴨絨真正的改變。

在相親的段子被「打」回來的時候,是姐妹讀稿會的編劇三弟、航哥的爭取,段子才保留了下來。在「脫發(fā)」被認為話題太小的時候,是鳥鳥鼓勵她繼續(xù)寫,不止鼓勵了一次,隔了幾天,她再次收到鳥鳥發(fā)來的微信:「真的特別好,希望你趕緊講?!锅喗q覺得,鳥鳥是在說,再不寫就被別人寫了。也是因為鳥鳥的鼓勵,很短的時間里,鴨絨就寫出了后來震驚全場的段子。

「如果沒有女演員提供這么多支持和力量,今年不可能這么順利?!谷胄辛陙恚@是她第一次堅持了自己,而承托住這份堅持的,正是這些女演員們。

過去幾年,許多脫口秀演員都有了自己的播客。今年很偶然的一次,幾個女演員湊在一起聊天,興之所至,大家起哄,「為什么我們不做一個播客」,說完就拉了一個群,成員包括小鹿、航哥、顏怡、顏悅、鳥鳥、三弟、曉卉、周欣雨、鴨絨、小方,還有后來加入的「紀律委員」步姐。

一切都很臨時、很倉促,但大家因此常常借著錄播客的名頭聚在一起。顏怡顏悅的家是一個重要的據(jù)點。每個人對于聚會的記憶都落在一些聽上去無關緊要的細節(jié)上。鳥鳥說,顏怡顏悅家實在太好看了。她講起廁所馬桶上的沖水按鈕,「一個凸起的、非常有質(zhì)感的紅色桃心按鈕」。她們談論脫口秀,談論生活,談論每個人的過去,就像鴨絨小時候置身其中的家長里短。常常等到窗外的鳥鳴響起,大家才驚覺,一個晚上過去了。

「搞不清楚怎么有那么多話要說」,以前鳥鳥不太知道怎么small talk,總覺得「自己講1分鐘,浪費別人7分鐘」,但是現(xiàn)在她意識到,生活不是每時每刻的聊天都需要有意義的,說廢話也很開心,「有時候人活著,不為了什么,是感情上需要?!?/p>

在《對女性的恐懼:女巫、獵巫和婦女》里,女性主義學者費代里奇曾追溯「八卦」如何從一個表達友誼和喜愛之情的詞變成了一個詆毀和嘲諷的詞:「如果從另一個文化傳統(tǒng)的視角來看,這種『婦女之間的閑談』會顯得非常不一樣。在世界的很多地方,婦女在歷史上被視為歷史的編織者——是那些讓過去的聲音和社群的記憶保持鮮活的人,并通過將它們傳遞給未來的一代,創(chuàng)造一種集體的認同和深刻的聯(lián)結(jié)感?!?/p>

某種意義上,正是費代里奇說的「彼此的認同和深刻的聯(lián)結(jié)感」給予了鴨絨勇氣,不僅是做自己的勇氣,還有求助的勇氣。過去她習慣一個人消化情緒,解決問題。碰到段子卡住或者不確定的時候,鴨絨總覺得自己要再琢磨琢磨,不好意思麻煩別人。到了今年,寫完一篇,鴨絨就會直接丟到群里,讓大家?guī)兔纯础?/p>

當我們再次提到崴腳的事情,鴨絨說,她不是真的不需要幫助,而是太習慣一人克服困難,反應不過來要怎么求助。但是因為有了這些姐妹們,她意識到,不是所有事都要自己搞定的,「也沒必要,是吧」。

鳥鳥也有類似的感受。在她看來,不愿意麻煩別人是很多女性都會有的心理,「也不是真的不需要幫助,也不是不需要找人聊一聊,但就挺怕人家為什么要花時間在你身上。」前幾年參加比賽,她最大的感受是孤獨,碰到否定的聲音,心態(tài)很容易失衡,「參加節(jié)目最痛苦的就是對自信心的消磨。每一次被消磨,都要緩很長時間。」

今年鳥鳥沒有作為選手出現(xiàn)在《脫口秀和Ta的朋友》,而是作為女演員口中那個對她們幫助最大的「鳥鳥」出現(xiàn)在節(jié)目里。她覺得,這屆女演員的心理狀態(tài)比她之前好多了,雖然肯定還是緊張,但更有力量了,「她們不再把節(jié)目上的否定或者肯定看成最重要的評價」。

進入脫口秀行業(yè)十幾年,小方發(fā)現(xiàn),相比男演員,女演員普遍對「危險」的感知更強,會更謹慎,也更「收著」,容易陷入單打獨斗的狀態(tài),而單打獨斗又會帶來信息閉塞?!笇τ谛氯伺輪T來說,她們不僅需要節(jié)目上觀眾的認可,這種東西有的時候是會消失的,她們更需要整體性的認可,才會更有安全感?!乖谒磥?,這些女演員們湊在一起,不僅是報團取暖,也是相互認可。

在這群女演員中間,鴨絨是「成熟」的那個。有時候群里討論很雜亂,你一條我一條,她總能迅速把每個人的意見整合起來,「沒有幾年努力認真的工作經(jīng)驗是不可能做到的」。鴨絨也總能很敏銳地捕捉到每個人的情緒。一旦感覺到誰落單了,就會立馬把對方拉起來。盡管每個人的成長環(huán)境不同,「但好多話都能聊到一起去」。鳥鳥從小就喜歡外語老師,而鴨絨的外語很好,她說,鴨絨就是我理想中女性的樣子。

在鴨絨以及脫口秀女演員的采訪里,她們講述更多的不是自己,而是彼此。

鴨絨講起在Echo身上感受到的勇氣。Echo打算在段子的第二部分講和前男友分手的事情,剛確定這個話題的時候,她和鴨絨聊,鴨絨從技術層面建議她用一些梗來化解事情本身的沉重,但是Echo對鴨絨說:「可是我真的很難過,到現(xiàn)在還是很難過,我想在臺上保留住這份脆弱。」那一刻,鴨絨被擊中了,「可能是我不太愿意暴露脆弱」。后來Echo淘汰,鴨絨轉(zhuǎn)發(fā)了她的段子,「我為試圖建議她淡化這種悲傷而感到自責」。

鳥鳥聊起Echo對她的感謝。她說,不覺得自己幫了什么忙,「Echo太真了,真到讓我覺得這個秀場有點淺薄?!乖谒磥?,Echo做了一個選擇,「在取悅和真實之間,她選擇了后者,我覺得真的很了不起」。

這些女演員在一起,會走著走著突然唱起《流星雨》,會同時為路邊出現(xiàn)的一只小貓驚嘆,會經(jīng)??畤@怎么有這么多話要說。普通的線下演出,女演員一般只有0到2個,有時候遇到熟的還能聊兩句,大部分時候只能尬著。但是因為今年有了「三好姐妹」的女性專場,鴨絨說,「我不再感到自己是少數(shù)群體」。

小方想起的是另一個畫面。那是脫口秀剛剛發(fā)展起來的時候,她常常會在舞臺邊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女生,「一邊聽,一邊偷偷做筆記」。她能感到,很多女生是抱著學習和吸收的心態(tài),「應該是想上臺的」。今年,有很多女演員被看見,但還有很多女孩,對這個舞臺好奇,但還沒有鼓起勇氣。

升級打怪

9月末,《人物》第一次見到鴨絨那天,她剛從希臘出差回來,時差都沒倒,就去看了王源的演唱會。她喜歡TFBOYS很多年了,從大三去葡萄牙交換那年開始,最初是因為身處異鄉(xiāng)的孤獨,偶然刷到「三小只」的團綜,被他們之間的友情打動。后來,TFBOYS營業(yè)越來越少,但是每次誰有新作品,她還是會去看。

那天,王源唱了《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》,鴨絨想起2019年的演唱會上,王源也唱了這首,「他當時壓力挺大的,還唱哭了」。但是這次,鴨絨覺得王源唱得那么輕松,「完全沒有以前我要證明給你看的緊張感」?;丶液?,她發(fā)了微博:「上一次看是2019年,5年下來我和王源的人生均大有進步,共勉鼓勵。」配圖是演唱會大屏上王源寫下的一句話:「我為我們感到驕傲?!?/p>

小方一路看著鴨絨從開放麥走到今天。她覺得,這六年里,鴨絨最大的變化不是風格上的,而是內(nèi)功上的。讓她印象很深的一場是今年婦女節(jié)的全女性拼盤演出,鴨絨第二個登臺。她有過擔心,一般上大劇場舞臺的開場演員性格都比較外放,能夠讓場子很快熱起來,她害怕鴨絨的風格鎮(zhèn)不住場。但鴨絨上臺后,特別篤定和自信,「和三四年前在俱樂部小舞臺上很不一樣」。那一次演出,盡管鴨絨依然是娓娓道來的風格,卻收獲了非常好的反饋。

這樣的變化既來自于女性共同體帶來的安全感,也有工作帶給她的底氣。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后,去年,她因為近幾年在幾個項目中的不錯表現(xiàn)升了職,有了更多話語權(quán)。她覺得今年她工作最大的進步是公司里開始有人說她壞話了,但是她很開心,「說明我得到一些我不該得到的東西了」。以前她在意別人是否喜歡她,但是今年她的害怕少了,「不喜歡我為什么一定是我的問題」。

決賽那天,節(jié)目組給所有「意難平」的選手頒獎,鴨絨獲得的是「只有一個真相獎」。上臺領獎,她語氣淡定:「反正今年我也30歲了,這種虛擬語氣是哄不了我的。我覺得真的遺憾的話,公司是可以給我加工資的,或者我這段話里其實也可以加一個商務?!?/p>

那些質(zhì)疑的聲音還是會時不時地籠罩著鴨絨。前段時間,有一個很久沒合作過的同事又評價她哪里做得不好,說她「不能獨當一面」。鴨絨很生氣,「他不知道我這兩年在做什么,他就是覺得我做得不好」。但是她不再像以前那樣,鉆進評價里并陷在里面。她和錄播客的姐妹們說起這個事情,一開始還在生氣,但說著說著想到另一個視角,「會不會在他的世界觀里,像我這樣的女生,不靠爹,不靠老公,就是不應該做成任何事情的?!?/p>

這個猜測她無從論證,也不需要論證。因為在她想到這個角度的那個時刻,她又重新回到了旁觀者的角度。她在端詳提出詰難的對方,而不是焦慮地檢視自己。

雖然她依舊無法改變不公平的處境,但是她可以把它們寫進段子里。最近她開始更多寫職場女性的處境,這是她切身的感受,「很多不公平是因為社會期望女性把更多精力投入在家庭里,所以在競爭一個崗位的時候,女性永遠要證明自己,要做得更好,更優(yōu)秀,才能獲得跟男性一樣的機會」。

女演員們的存在也鼓勵了她往前走。在鳥鳥身上,她發(fā)現(xiàn)只要文本足夠好,就不需要任何表演的加成,「你會覺得她和段子本身非常貼合」。而在陳曉靖身上,她看到,無論是什么類型的演員,最重要的是去展現(xiàn)你是什么樣的人,后來,她也會更有意識地把自己的性格展現(xiàn)給觀眾看。

前兩次比賽,她一度覺得舞臺的燈光太亮,分散了講段子的注意力,當今年的燈光照亮了觀眾的笑臉,她忽然意識到,「以前觀眾不笑的時候,你能明顯看到他們臉上的疲勞和意興闌珊,還有一些很努力想笑但沒有笑出來的復雜表情,于是你就更不敢講了」。這一次,盡管淘汰了,但是她第一次在線上節(jié)目被觀眾接住了。

最近這一年,小方覺得,鴨絨找到了屬于自己的「the voice」。這是脫口秀行業(yè)里經(jīng)常被拿出來討論的概念。很多演員都會經(jīng)歷這個過程,小方說,「當你寫出的段子跟你的舞臺人格和創(chuàng)作核心最匹配的時候,你就找到了自己的聲音。」

鴨絨的六年,也是脫口秀行業(yè)急速變化的時期。線上比賽仍然是能讓她們被看見的最快途徑,但它不再是唯一的路徑。在小方的觀察里,過去幾年,很多演員不參加比賽,靠專場積累口碑,一樣能走出自己的道路。這也成為女演員們的共識。正如鴨絨在微博里寫的那樣:「我們不是來贏的,而是來找到觀眾的?!?/p>

她依舊還是那個要強的、旁觀的人,但脫口秀的意義變得更清晰了。當觀眾笑了,意味著「他們知道了你到底在生氣什么,你在乎什么」,笑是一種傳遞,「我們可能還沒有辦法改變不公平的現(xiàn)狀,但是至少我們可以告訴彼此,這是不公平的,有我支持你」。

某種意義上,繞了一大圈,鴨絨回到了「原點」。她說自己從來不是一個順從的人,但不會很外化地表現(xiàn)出來。她也很聰明,知道自己哪里行,哪里不行,對于否定的聲音,她花了很多時間消化,「就像是打補丁」,但最后總會回到那個結(jié)論:我是可以的。而那些還不可以的,她打了一個比喻,「比麥辣雞翅更好吃的是剛咬一口就掉地上的麥辣雞翅?!?/p>

那么,不如讓我們重新來認識一下鴨絨——

一個好像有點冷的人,愛好追星、吃雞和搓麻將。不開心的時候,她會約上朋友去唱K,去迪士尼追花車。脫口秀對她很重要,是出口,是將生活里大大小小的困惑捋清的過程,但是生活永遠大于脫口秀,就像這次比賽,她最重要的收獲,「不是贏了的歡呼,也不是輸了的沉默,而是身邊這些活人咚咚的熱烈心跳聲」。

(責任編輯:喬嬌 TT000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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